《那不勒斯四部曲》:撕裂与重生,女性生存困境与救赎

一、镜像人生:女性友谊的共生与撕裂
莉拉与莱农的友谊是贯穿四部曲的核心,但绝非传统文学中“互相扶持”的乌托邦式想象。她们的关系更像一面破碎的镜子:莉拉是莱农的“天才阴影”,以近乎自毁的野性突破阶层枷锁;莱农则通过教育实现世俗意义的“逃离”,却始终被莉拉的原始生命力刺痛。这种矛盾在童年逃学奔向大海的片段中初现端倪——莉拉主动提议却中途放弃,莱农被动跟随却坚持到底。这种张力在后续人生中不断放大:当莱农穿着优雅套装重返贫民窟,莉拉却赤脚蜷缩在破旧公寓,两种生存状态形成残酷对照。
费兰特撕开了女性友谊的浪漫化滤镜,暴露出嫉妒、竞争与救赎交织的真相。莉拉将未完成的《蓝色仙女》手稿交给莱农,既是对才华的托付,也是对命运的抗争;而莱农的小说《友谊》则是对这段关系的解构与重构。这种“相互盗取能量”的共生关系,恰如那不勒斯老城斑驳的墙壁——裂缝中迸发着新生的可能。
二、庶民困境:暴力的代际传递与突围
小说中的“庶民”不仅是经济概念,更是精神烙印。奥利维耶罗老师那句“庶民就是为争抢食物次序而争吵的人”,预言了角色们终生难以摆脱的宿命。莉拉的父亲用暴力阻止女儿求学,斯特凡诺用婚戒驯服妻子,尼诺用知识分子的虚伪背叛爱情…暴力以不同形态在代际间传递。
但突围的尝试从未停止:
物理逃离:莱农通过教育进入知识分子阶层,却在婚姻中发现自己仍是“穿着华服的庶民”;精神反叛:莉拉的“界限消失”体验——当现实过于荒诞时,她选择让世界在意识中崩塌,这种自我毁灭式的反抗成为最锋利的武器;性别战争:女性角色集体对抗“母职惩罚”,莱农的母亲跛脚却掌控家庭,莉拉将女儿命名为“蒂娜”(与童年洋娃娃同名),暗示母性中潜藏的重生力量。
三、叙事迷宫:第一人称的局限与真实
费兰特采用莱农的第一人称视角,却刻意暴露叙事的主观性。当莱农宣称“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了提升地位的低俗斗争”,我们同时听见三个声音:老年莱农的忏悔、中年莱农的虚荣、以及被刻意隐藏的莉拉视角。这种叙事策略制造出震撼的真实感——正如莉拉消失前抹去所有照片的行为,文本本身也在不断自我消解。
特别值得注意的是“庶民语言”的运用。莱农在比萨学会标准意大利语,但每次重返那不勒斯都会不自觉地切换方言,这种语言分裂成为阶层身份的隐喻。而莉拉始终使用粗粝的那不勒斯俚语,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精英话语体系的嘲讽。
四、存在困境:消失与书写的永恒博弈
结局中莉拉的“自我删除”具有多重象征:
对抗工具化:拒绝成为莱农书写的素材,撕碎被他人定义的人生;消解宿命论:当所有痕迹被抹去,庶民的代际诅咒是否随之瓦解?终极自由:如老城区在地震中崩塌又重建,消失成为最暴烈的重生仪式。而莱农的书写成为另一种存在证明。当她用打字机记录这段友谊时,敲击声与莉拉当年制鞋的锤击声跨越时空共鸣——庶民从未真正消失,只是以新的形态存活于记忆的裂缝中。